第十四章12月8日(二)-《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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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铭宇曾经把一个去过印度的人,给他讲的一件事当成了笑话。当他跟阿布的母亲和哥哥谈完以后,确信那个人说的不再是一个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说在印度某些地方,如果一个人犯了故意伤害罪,即使致人死亡,犯罪嫌疑人只要给受害者家属一头犍牛就有可能免于法律的起诉,法律也不再追究。

    让傅铭宇没有想到的是,阿布的母亲跟哥哥提出的意见,跟要一头犍牛的说法没有多大差别,他们的意见是,不要再把治疗费用浪费在给阿布的救治上。希望北星公司能给他们一笔一次性的补偿金,他们就会把阿布接回印度,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北星的麻烦。好像他们已经知道这里医生对阿布做出的诊断。

    傅铭宇让翻译问,这笔一次性的补偿金到底是多少?那边的人先是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慎重的进行了一番商议,说,三万新币。

    尽管阿布的母亲和哥哥一再说,不要把他们的计划告诉给阿布,傅铭宇觉得这样做对于阿布来说未免有些残忍。接通电话他母亲要求跟傅铭宇单独谈谈的时候,阿布也许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傅铭宇把他母亲跟他哥哥的计划告诉给阿布的时候,阿布伸出了仅能活动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傅铭宇的右手,眼睛里流着祈求的泪水,像刚一出事时那样,用英语嘴里不停地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接着说,

    “如果答应了他母亲跟他哥哥的计划,回去他们不会在他身上花费一分钱治疗费用,他们会用这笔钱给他的两个哥哥建房屋,娶媳妇,那样他就会很快的死去。”

    事实上阿布受到的伤害,远远没有达到危及生命的程度,他本人也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病情根本没有达到不可救治的程度。

    ***

    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半袖衫,是他到这儿的前一天,妻子特意到专卖店按着他的体型尺寸买来装在了行李箱里。衬衣的大小合身来看,他的体型跟离家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头发比离家时白得多了,阳光紫外线的辐射原本略显白皙的肤色变成了淡淡的红褐色,唯一没有改变的依然是慢声慢语一句接一句的说话口气。他说话的口气里就像是每一句话都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要不就是早已考虑好了这样说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尽管人们已经知道他的意图,经过这么多人的表态和劝说他们以为他一定是会改变主意的,毕竟执意按着他的意图做下去,对他不会有一点点好处,受到公司更加严厉的处分,别人也会跟着他背黑锅。

    坐在会议室里,傅铭宇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人,不管是咋样的肤色,都是由复杂细胞构成的一个个完美的整体。无论长相是好是坏,都是智慧的化身,原本体现着人之初性本善的美德。无论世界风云咋样变化,正义的力量终究是最伟大的体现。无论我们的生存遇到咋样的困难,善良的本性永远不要舍弃,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会闪耀着美好博爱的阳光。

    “我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但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原本健康的人在咱们这里受到了伤害,如果没有治愈的机会也就算了,如果把可能治愈的机会而放弃,我的良心是不会永安的。确切来说他这是工伤,工伤就应该得到最优厚的待遇,我们不能因为怕花更多的钱,怕给公司带来更多的损失,怕连累到我们个人命运,而只想到对咱们个人有利的事,放弃了对他治愈的机会。使一个有可能恢复健康的人永远的残疾下去,特别是像阿布说的,如果按着他的母亲和哥哥的说法给与赔偿的话,那就等于是对他的放弃治疗,等于让他很快死去。

    一个曾经是健康的人,却变成了终身残疾;一个曾经想给家庭和亲人做出点贡献的人,却成了家人的累赘和负担,他的心里将会遭受怎样的打击、摧残和挫折。那样的生活对于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不如让他直接死去。放弃对他的治疗就等于间接地把他推向了死亡。这样的事想想都感到可怕,因此我决定竭尽全力对阿布进行救治,哪怕结果遇到的是百分之九十的失败,为了那百分之十的成功我们也应该选择毫不犹豫的付出,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和健康,这与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无关,只要他是在我们北星公司受伤的,这一条就足够了。

    哪怕是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个人来承担,我也要执意这样做下去。电力的发生和发展无不是为了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待遇,也就说让所有的人都生活的更好,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更应该尊重那些为这个事业而牺牲的人,更应该让他们享受到更好的福利和待遇。最起码不应该让他们感到一点残忍和失望。”

    “我绝不赞成你这样一意孤行的做法,咱们在外面苦打苦拼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几万,而他一次就要花掉上百万,那是咱们十几年都换不来的,咱们这么干到底是为了什么?咱们这样做值得吗?没有机会就算了,既然他的母亲跟他的哥哥提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就与咱们无关,再说廖医生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希望,这仅仅是医生的说法,谁又知道他是在把仅有百分之十甚至更低的希望说成是百分之九十,即使是失败他也不会受到一点损失,医院的病历单都是咱们的签字,他们不会负一点责任。咱们可不能拿着公司的命运去跟一个不负任何责任的大夫去博弈。”从郝永恒身上傅铭宇知道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但事归事,他绝不会放弃的。

    “事情并不是那个道理,这些钱并不是实实在在的给他个人去享用了,阿布到北星公司的时候是一个健康的人,是在咱们北星出的事,咱们只不过尽最大的努力还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许因为这笔巨大数目的款项北星公司会让我引咎辞职,我不能因为个人的利益而不顾他人的死活,假如没有一点可能治愈的希望也就算了。我们都知道北星现在的局面很不景气,但是一个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决不能从这方面来节省开支来维持生存的。”傅铭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觉得那双祈求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那是对生的祈求,祈求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世上没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做到高兴的死去,希望家里的人拿着他的抚恤金去好好的过日子,对于有这样想法的家人也不值得把钱给他们去花销,哪怕是最少的钱。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他们是对傅铭宇说出的话在深深地思考,还是对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在思考。既然都不再说话,傅铭宇接着说。

    “效仿史法,以鉴其行。

    秦穆公在发现一群野人把他最心爱的宝马偷走杀掉吃肉的时候,就连这些野人都知道这将会是一个让人不可饶恕的结局,直接招致秦穆公的杀戮,或者说换做任何的一个国君都会是这样做的,要知道秦国最早的时候没有固定的疆域,依靠养马才得到周天子的赏识,可见一匹心爱的宝马在秦穆公心里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如果秦穆公直接把那些野人给杀掉也是常理之事,但是作为一个国君如果没有一个超凡的大度,很难成就超凡的历史功业,即使把那些偷马贼给杀了,他的宝马也不可能再活下来了。于是秦穆公说,

    我听说吃了宝马的肉,如果不喝好酒是会死人的。

    于是,秦穆公又派人给那些野人送去了一坛好酒。野人尽管做事鲁莽,但他们也是人,是人不可能不考虑事情严重性。是秦穆公的大度、宽容和善良拯救了他们的生命,秦穆公并没有想到以后会有任何的报答。在秦穆公被重重围困将要死亡的时候,一下子冲过来三百多个野人拼下自己的性命解救危难之中的秦穆公。

    尽管这个故事跟咱们今天的事情有些不搭边,也许秦穆公皆生缢埋,人殉为祀,成后世之诟病。但不能说,这种以性命回报性命,以善良回报善良,以责任回报责任的道理,是永远都行得通的。

    假如他是战场上敌人队伍里的士兵,因跟我们抗衡,重伤倒在了我们脚下,生命垂危的时刻,向我们发出了呼救,我们是置之不理,还是祝他快快死掉。救活了他,站起来有可能接着跟我们对决。历史早已告诉了我们应该怎样去做。中国正是有着这种坚实厚重的民族文化和灵魂在代代传承着,才使得国运一次次遭到危难的时候,又坚强地挺立了起来。

    作为北星公司来说,我们来到这里干好工程固然重要,更应该把这种文化灵魂在这里传播开来,这样不但不会阻碍企业的发展,还会使以后的路子越走越宽。

    在国内的时候,我们代表北星公司做的每一件事,工人们都看在眼里。到了不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不但这里国家的人看在眼里,跟咱们在一起配合的印度人和日本人也看在眼里。我们在这里除了代表北星公司的形象,还代表华源的形象,还代表着中国人的形象。”

    会议结束了,祁大成把杯子里碧螺春一口喝了下去,茶叶也跟着冲进了嘴里,他嚼着被浸泡过茶叶的硬梗细细地咀嚼着,品味着。

    夜晚来临了,人们眼中每一颗星星之所以不那么明亮,不是星星本身的亮度不够,而是离得距离太遥远。实际比离得最近的那颗星还要亮。要努力去做那颗最亮的星,不一定非得离得最近,最惹人眼目才有亮的价值。这是真正的民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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