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月色温柔-《白昼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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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关于三年前的那场劫机案,他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季菏泽闻言,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你动作倒快。”

    邵颍川轻松闪躲:“多谢你配合。”

    这人太无赖,偷偷摸摸搜人家小姑娘的房间就算了,还要拉他一起背锅。

    季菏泽威胁他:“你别得意忘形啊,那天你临时改剧本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惹急了我不给你换药。”

    “不换算了,指望不上你,昨天晚上婵婵帮我换过了。”邵颍川硬气驳回。

    季菏泽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婵婵?叫得可真顺口。”说着白了他一眼,“她帮你换过了?她看见你身上的伤,什么都没问吗?”

    邵颍川继续镇定自若:“她想问也得有时间啊,这不临时调班走了吗?”

    “等她回来你想好怎么跟她说了?”

    “实话实说,早晚也得让她知道,就不藏着掖着了。”邵颍川说完,扬手把空酸奶盒丢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忽然想起一事,问季菏泽,“唉,虞小婵喜欢猫吗?”

    “喜欢啊。”季菏泽示意他看一眼面前的茶几,清一色猫咪形状的杯子,“她总念叨想养猫,可惜一直飞来飞去没时间,之前都把猫粮猫砂买好了,却一直也没下定决心买猫。”

    “噢。”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日行一善,帮她下定决心,养只猫。”

    “……”神经病。

    季菏泽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就看见家里多了一只幼猫。

    小猫巴掌大,外面下了一整天雨,它就在灌木丛里缩成一团,被抱回来这么久还有些瑟瑟发抖,看着特别招人疼。

    “从哪儿弄来的?”

    “小区里的流浪猫。”邵颍川说着从阳台柜子里翻出猫砂和猫粮,“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一会儿你走的时候送我过去,我给它打疫苗。”

    季菏泽道:“你混进小婵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邵颍川笑得顽劣:“什么都干。”

    他说得一本正经,季菏泽听着却觉得污里污气。

    到了晚上,他刷新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了邵颍川发的小视频。他的朋友圈里一条状态都没有,突然发一条视频,目的昭然若揭。点开一看,是他在逗猫,小猫动作笨拙得可爱,隔着屏幕都觉得萌。

    远在新西兰的虞小婵看见后毫不犹豫点了赞,并评论:“好萌啊!qaq!”

    qaq是什么意思?邵颍川顺手去网上搜了一下,没怎么看懂。

    他没回复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想去浴室简单擦一下身子,推开洗浴房的门却愣住了。或许是顾及他在家里不方便,她洗了内衣没有光明正大晾在阳台上,而是悄悄地挂在了淋浴房里的毛巾架上,这位置太隐蔽,走时完全忘记收。

    如果他打开花洒,内衣又会被淋湿。邵颍川没多想,伸手把内衣从架子上拿下来,转身进了卧室。依照常人的生活习惯,他拉开她的衣柜,找到了专门存放内衣的那一格抽屉。

    本来是想不声张地帮她把内衣收了,免得她回来后看见它在洗手间堂而皇之地晾着尴尬,可是打开抽屉,邵颍川没忍住骂了一句“靠”。

    现在女人的内衣都设计得这么性感吗?

    他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内衣快速放了进去,冲进浴室后直接开了冷水阀绞毛巾。

    等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看手机,又多了一条来自虞小婵的评论:“唉?这只猫现在是在、我、家、吗?!”

    他在回复栏输入了个“嗯”,想了想又删掉,单独戳开了和她的聊天对话框,拍了一段视频给她。视频发出后,他顺其自然问了句:“哪天回来?”

    “后天。”

    “好。”

    “怎么?”

    “在家等你。”

    “有惊喜?”

    “有猫还不够?”

    虞小婵在手机这边笑吟吟地打字:“我好心留你在家养伤,一只猫就想收买我?我还想摘星星要月亮呢。”

    邵颍川忍俊不禁,星星和月亮啊,还好,也不算难。

    他说:“好,都给你。”

    转眼两天过去,这一晚虞小婵搭乘晚间航班回程,如果准时,落地时间是晚8点。登机前她刷朋友圈看见邵颍川发了一张小猫的照片,直男拍的无滤镜照片根本不能看,还好猫的颜值高,依然感觉萌萌的。

    她紧随其后发了张机场照,暗示邵颍川自己降落的时间。

    他也确实上道,看见这条更新的消息后就出门去超市买了新鲜食材。感觉这几天休养下来,伤口好了许多,有精力折腾一顿符合胃口的大餐了,计算虞小婵的航班时间后掐着点煲汤,打算给她露一手。

    虞小婵家里调料不全,他现买了花椒、大料,等水开锅,把拌好的调料倒入锅中和切成块的萝卜一起翻滚,不久厨房里就散发出了阵阵香气。

    鲜汤出锅后,没等多久就听见了玄关处开门的声音。邵颍川闻声看去,虞小婵提着行李箱进门,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没半分神采,他敏感地察觉出了异样,下意识问出口:“怎么了?”

    她坐在门口穿鞋凳上脱高跟鞋,听他这样问,动作瞬间僵住,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回到家的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一个小时前,一架波音747被确定在印度洋坠毁。遇难者中有我的同事。”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到最后吐字越发有气无力。特别是“坠毁”两个字,做他们这一行,根本不敢讲,生怕一句无心话就一语成谶。

    邵颍川登录微博看见最新短讯,立刻就知晓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机组共274人全部遇难。目前相关部门已展开搜救。

    餐桌上的菜式再诱人,虞小婵也没有胃口。她径直走向沙发,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好像蹭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邵颍川养在她家的那只灰白小幼猫。

    看见这么讨人喜欢的猫星人,她才算稍微恢复了生气,伸手抓它的痒,试图转移话题,让气氛别那么凝重。

    “它有名字吗?”

    “你取一个?”

    她随口诌:“我叫婵婵,它就叫绵绵吧,缠缠绵绵。”

    邵颍川笑:“行。”

    知道她没胃口吃饭,但他还是舀了小半碗汤,走过去递给她:“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我特地做了一桌子菜,多少吃一点意思意思。”

    虞小婵低头看他拿到跟前的碗,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碗里是用磨具刻出来的星星和月亮,白萝卜做寒月,红萝卜是星辰,颗颗形状恰如其分,怪不得他一口答应要摘下星星月亮送她,合着是这样的送法。

    她把碗接过来,喝掉一大口。

    邵颍川期待地问:“怎么样?”

    她抬起头,说:“好甜。”

    这汤里放了山楂,口味偏酸,怎么会甜呢?邵颍川半信半疑,就着她的手,凑近碗沿,也抿了一小口:“不甜啊。”

    他靠过来这么近,虞小婵端着碗一动不敢动,看他认真尝了一口,心里偷偷笑他笨死了,身体不动声色地前倾,在他耳边坚持说:“甜啊,超级甜。”

    没等他察觉话里的深意,她一把把碗塞到他手里,转身跑向餐厅,把他做的每道菜都尝了一些。但到底因为今晚发生的空难,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又放下了筷子。

    饭后她不想让自己有空闲胡思乱想,主动承包了洗碗筷的职责,邵颍川在旁边帮忙,看见盘子上的洗涤剂还没冲洗干净就被她收进了橱柜,抢过来又洗了一遍。

    “还在想新闻?”

    “嗯。”她垂头丧气,“不去想都不行,每次看见这种新闻都控制不住会胡思乱想。”

    他很好奇她的烦恼:“都想什么?”

    “想还要飞多久,不飞行不行,不飞了还能做什么,要不要找一个稳定又老实的人嫁掉,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很少跟别人说起这些,但因为现在的倾听者是邵颍川,让她有了倾诉欲,“几年前我自己亲身遭遇过空难,一次侥幸,两次幸存,但老天爷不会每一次都眷顾我,不是不怕。”

    “这些都是可以自由选择的,想太多只是自寻烦恼。”邵颍川说,沉吟着又问,“只有一个,我很好奇,怎样才算稳定又老实的男人?”

    虞小婵想起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细数的几条,一一罗列:“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朝九晚五,不拈花,不惹草,顾家。嗯,大概这些。”

    这样的概括太宽泛,没有指向性,邵颍川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也算稳定又老实的男人了。”

    虞小婵才不上他的当,毫不犹豫驳回:“你才不是。”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隔着衣服想要看穿他,“不说别的,就你身上那么多伤,就不是稳定的男人会有的。”

    被她毫不留情地拆穿,邵颍川有些意外,她说的属实,他无力反驳,自我调侃:“看来我这种人不在你的候选之列了。”

    虞小婵愣了一下,小声说:“可是凡事也都有例外的呀。”

    邵颍川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偏偏装糊涂又问了一遍:“什么?”

    “没什么。”她突然没了再说一遍的胆量。

    面前的人眸子却闪亮,祭出激将法:“别怂。”

    说她怂不能忍,她正面驳回:“说就说。什么事都有例外,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你这种男人呢?”

    邵颍川嘴角噙笑:“嗯,这样的态度才像话。”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两个人都是一愣,却谁也没躲。

    夜深,虞小婵被噩梦惊醒。

    梦里她从高空无休无止地坠落,失重感越来越强烈,连心脏都要承受不住。

    她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上已满是冷汗。

    邵颍川听见她房间里的异响来查看,发现她坐在漆黑里不发一言。

    三年前,她在一场劫机案中被劫机者当作人质,劫机者手里的枪森然抵在她的太阳穴上,只需扣动扳机她就会当场身亡。幸运的是,乘客中有一名叫武程的警官说服了劫机者,用自己做人质换回了她的安全。

    长达一个小时的斡旋,劫机者同意让飞机安全降落,却在全部乘客安全出舱后引爆了事先安装在座椅下的炸药。

    当时的航班是从国外飞回国,当地的安检流程并没有国内那么严苛,谁都没想到飞机上会有炸弹装置,引爆的瞬间,火光四射,还没来得及走下舷梯的乘客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出去老远。她只听到身后轰然的炸裂声,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随之眼前模糊了一片,她下意识去擦,却看手心全是血……

    在那起事故中,29人受伤,2人死亡。

    事故过去一个月后她才彻底知晓劫机案的始末。

    武程警官和引爆炸药装置的毒贩,同归于尽。

    武程是省厅有名的缉毒英雄,边境毒贩一直视他为眼中钉,那场劫机案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目的就是要以普通人做人质逼出完成任务搭乘客机回国的武程。

    毒贩一心要除掉武程,其他乘客只是倒霉的陪葬品。但武程警官在紧要关头稳住了劫机者,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两百多条无辜的生命。

    无数个深夜,她都能梦见自己被人扼住喉咙拿枪抵住太阳穴的情形。就算过去三年之久,当时的情景她还是无法彻底忘记。

    她在黑暗中泪流满面,醒来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邵颍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床边,帮她开了台灯。

    黑暗里突然有了光,虞小婵借着光亮看到他担忧的神情,昏昏沉沉地摆手说:“我没事。”

    她在梦里哭成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不想看她逞强,邵颍川抓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揽过,哄小女孩似的低声又温柔地说:“有事也不要紧,有我在。”

    他的臂弯温暖有力,他的声音清润柔和。

    那么多个被噩梦折磨的深夜,虞小婵第一次知道在梦醒时分被人紧紧拥入怀里是一种怎样的安心。

    她在邵颍川的安抚下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往事如昨:“你听说过‘614’劫机案吗?三年前的事了,当时很多新闻媒体都报道过,轰动一时。”

    她终于主动提及旧事,邵颍川却不忍心听她回忆此前种种,只“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我就是那场劫机案中被劫持的人质,救我的那名警察在事故中牺牲了,我却活了下来。当时看到新闻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更多的是自责。后来总是会梦见他,梦里他穿着一身警服站在我面前,却紧抿嘴巴什么话也不说,每次醒来我都觉得愧疚难过。”

    她说:“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邵颍川打断她:“那是他的责任,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救。”

    虞小婵被坏情绪支配,没能察觉他语气里的异样,自顾自说:“那件事平息后,我其实很想登门拜访他的家人,亲自感谢,但每次联系警方都不了了之,不知道是为了保护他家属的隐私,还是因为他的家人恨我,不愿意见我……”

    说到最后她又要哭了。

    邵颍川把到了嘴边的否认咽下,强行用一副局外人的口气说:“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话毕,擅自上床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把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别想三年前的事,也别想客机坠毁的新闻,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他手掌的温度像四月的风,温暖又撩人。

    被他撩了一晚上,她都可以见招拆招,唯独此时此刻她再无力还击。

    他就躺在她的身边,手臂贴着她的手臂。

    她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却心如擂鼓。

    白露刚过,这西北的静夜,月色太美,太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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