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白茶清欢(3)-《白月光分手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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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马吊,她打遍天下无敌手,骗他个金橘团,岂不是绰绰有余!
小郎君随口道,“好啊。”
于是搜牌开局。
般弱越打越麻爪。
对方提牌挂赏,又顶色捉肩,手段是雷霆万钧的凌厉,般弱一个老江湖被他逼得骑马赔,接连犯了忌讳,她输了又输,发钗璎珞摘得干干净净,衣衫也没得保留,只剩了个憨头憨脑的粉团儿抱着条胖鲤鱼,顶在兜肚前。
般弱纳闷不已,往他前边伸了伸手,晃了晃。
他当真看不见吗?怎么每一步都成竹在胸的?
比她活的眼珠子还好使!
对方没半分反应,摊出一副蝶双飞的杂色样,胜算巧巧压了她一头。
“我赢了。”
他语气平淡如水,都不用算般弱的牌。
小妖妻嘟嘟囔囔,解开了颈后红绳。
小郎君听得声响,喉结微微滚动,压住她的手,扭开了脖,强装镇定,“这回就算了,你,你都输透了,还要打吗?”
本来只是心里不痛快,牌桌杀杀她女帝登基的威风,也不知怎的,下手便过了火。白清欢并不想她不高兴,清了清嗓,遂道,“打了半日,我嘴里也不苦了,金橘团给你吃罢,我也吃不得太多冰物。”
般弱欢呼一声,得意坐他怀里,“要赢家喂我!”
她输了又如何,他还不是得从她!
“嗯……嗯。”
他无措抱住滑溜溜的小妖精,耳尖如薄粉。
他第一次发现他心眼极坏,竟这般欺负她的不懂事。
病公子又是懊恼又是后悔,紧紧扣着唇。
般弱反而记着上次的观音笑,这次金橘团她掰了俩半,大大方方道,“我没吃过,所以大的给我,小的给你,咱们夫妻一心,有福同享!白小梦,你别那么快死,咱们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没经历过呢!”
病公子眉梢舒展,开了一抹破云后的霁色。
他哑声,“好。我迟些死。”
当夜,那一面铜镜收了起来,烛火也被吹熄,小妖妻疑惑昂着脖子,不太适应这黑漆漆只有呼吸的屋子。小夫君的蒙眼丝带在她颈边折落,寒凉触肤,他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班班,我不是君子,我是个坏人。”
情肠百结,又反复无常,他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镜子跟烛火也不行。
他这么不讲道理占着她,是不是太坏了?
般弱笑嘻嘻拍他狗头。
“我也是个坏妖,咱们半斤八两天生一对!你是不是待在府里闷了?女侠再次拔刀相助你好不好!这一次,咱们白天去,我都打听好了,上次那庙市不是有个很灵验的小寺吗?少爷小姐都去拜姻缘神,说不定她那里有姻缘树呢。”
般弱又天真道,“等我日后得道成圣了,我也砌个姻缘小寺,不用出门,天天坐在姻缘殿里收香油钱,吃得能打饱嗝最好,欸,你说我取个什么庙名儿好呢?叫桃花寺?这会不会太俗了?不行不行……”
小郎君轻抚她稚嫩眉心。
“不如,叫般若寺。”
般若,智慧辨识,我知万物,他愿她聪慧全知,永不受情殇。
般弱心道,完了,这爱使坏的病秧子知道我妖精本体了,不会要把我炼了吃了吧。
般弱顿时生出跑路的冲动,好在这一句话,小夫君没有任何异常行为,还用灵敏的耳朵给她放风。
俩人鬼鬼祟祟去了那灵验的小寺,人果然也很多,都是年轻男女。
般弱吃足了上次的教训,早早扒拉出一条殷红发带,把俩人的手绑在一起,便是茅厕也要一起的,她就不信这回他还能丢!
她果真是个聪明美貌的山妖!
寺中长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香火不断,红绳牵绕,缠系着无数姻缘牌。
般弱正要买一块,看到旁边的售价。
“哇?一两银子?那木牌是镀了金吗,你死要钱啊,你家佛祖知道吗!”
小妖叉腰,言辞泼辣犀利。
那小沙弥面皮薄,忙拉着她到一旁商议,般弱磨破嘴皮,砍到了五百文钱。
“那我来一块!”
“要两块。”
旁边的小夫君忽然出声。
般弱不可置信看他,“白梦生,你是不是傻呀,这是坑钱的呀,咱们被宰一回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要被宰第二回呢。”
小沙弥旁听得面红耳赤,他还没有练到老僧的面皮。
白梦生拉着她的手,软软道,“一张姻缘牌,我怕风吹雨打就落了,还是两张好。”
“……好吧。”
般弱肉痛付了钱,拿了两张空白的木牌,白梦生浅笑道,“那咱们背着写,可不要偷看。偷看就不灵了。”
“我不偷看!”
“你说的,可别做言而无信的小贼。”
般弱还想瞧一眼,闻言顿时挺起腰,大言不惭,“不看就不看!反正都是我的名儿!又甚么好看的!”
小沙弥便见那位轻裘锦衣的病弱公子揽袖挥墨,不假思索,极快写好了一道姻缘愿,牌底红穗折在袖里,笑着冲般弱扬声,“咱们来比谁抛得更高?听说越高越灵验呢。”
“好啊,看我的!”
般弱往姻缘牌呵了一口气,脚尖跃起。
“走你!”
姻缘木牌垂着丝带流穗,犹如两道鲜红的流火,坠向了高高的树冠,又隐没不见,般弱摇他肩膀,“看到了没,我比你的高!我是最高的!”
小沙弥也插了一嘴,“公子是第二高!二位真是姻缘天定!”
冲他这一句吉言,高兴的小妖精肉痛掏了五百文钱做香油。
“走!回家给你做兔子糕吃!”
许完了姻缘,般弱又牵小夫君回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
白梦生的生辰是在七月十四,张府都有些不平静。
那位高僧批言,大少爷活不过十七岁,而七月十四日,正是最后的期限。
众仆惶惶不安,又惋惜不已。
少夫人进门不过一个月,大少爷就日渐活泼起来,张府难得欢声笑语了一阵子,少夫人还没有身孕,大少爷的死期就到了,往后张府可怎么过!
白梦生反而心平气和,逮住了在厨房偷吃脂渣的般弱,他用帕子细细擦干净她的指头,拉着她进房。
绣床堆满了小玩意儿,有她惯用的花鸟香囊跟笑靥金,有他佩戴的日月同庚长命富贵锁,还有俩人同做的马吊牌、蛐蛐罐、珠子灯以及大螃蟹风筝。
最齐整的,是一套办家家酒的小巧器具,喝茶的瓷,饮酒的金银,盛糖水的琉璃,被锦缎衬着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他们甚至还做了两只软糯糯的布老虎,当他们的娃娃,一起过家家酒。
然后他们像“分赃”一样,你一件我一件地分。
很快俩人身边都各自堆满了小山丘。
白梦生拿走了般弱缝的那只惨不忍睹的小将军布老虎,当然他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看不见,手指头扎了好几个窟窿,布老虎猩红点点,洗了晾了颜色就泅了进去,变成一只威风的红色老虎。他将自己的鲜红老虎以及纯金长命锁留给了般弱。
“这些你带走。”白梦生顿了顿,“我这些,我会带进去的。”
小妖精搂着大堆东西,对他很不舍。
她抱着他闷闷道,“小梦,你真要死了吗?不可以多留下日子陪我玩吗?”
小梦只是抚她头顶,“你要长命万岁,等你在人间快活完了,再来找我玩儿。”
她又不吱声了。
小梦的手指泛着瓷的苍青色,从她的发间滑落,抵住她软腮。
他伸出小舌头,轻轻追逐她的桃瓣。
“班班,别难过,你若哭,我也要哭了,我不能让爹娘担忧。”他低喃道,“别担心,小梦只是去一个有灯,有水,有花,有船,有桥的地方,那里不会再有病痛,我吹一口气,就到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生死有两重,她是万万重。
“你,你闲暇无事,想想小梦,想想我们的布老虎娃娃,好不好?”
她用力吻他双唇,难舍难分,只恨往日那般欺负他,没有对他更好,“好!我一定会!你上路也要想我!”
小夫妻做了郑重的告别。
般弱不睡觉,整夜盯着他看,这么好看的小夫君,日后就瞧不着了。
次日,一家人前厅用膳。
般弱拼命给小夫君夹菜,要让他做一个饱死鬼,小梦也不拒绝,慢吞吞地嚼着,尽管饱得有些犯恶心,他依然浅笑全收。
白红霜冷静道,“行了,梦生还没死呢,都要被你撑死了。梦生前日跟我说,想要一块姻缘石做陪葬品,你是他妻,可愿意亲自为他诚心寻来?”
般弱愣了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那月老庙离得远,需得几日脚程……”
白梦生急了,抓住般弱,“那就别去了!你留下来陪我!我不要姻缘石了!”
为了不让他有一丝遗憾,般弱决定亲自出马,还卷走了一叠神行符,“你放心,我很快的,肯定能在七月十四前赶回来!我给你做寿面!”
“可是,可是……”
他急得泪眼。
“等我回来!”
般弱亲他双眼的丝帛,严肃地说,“你要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嗯。”
他紧紧扣住她指缝,细声哀求道,“那你,那你快些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寻不到,那就算了!”
“我答应你!我定陪你走最后一程!”
她扬鞭驾马,声息渐隐于尘土。
白梦生又回到了房间,抱着般弱绣得面目全非的将军小虎,躲进她常盖的被子里,熟悉的气息让他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沉。
他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不但搬了一块殷红的姻缘石回来,还带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神医。
老神医赛过活菩萨,把了脉,开了药,治好了他的死症,连眼睛也复明了,全家人都很欣喜。他跨过了十七岁的生死大关,身体日渐康健,爹娘也将一身的捉妖本领传授给他。
院子里长了柿子树,结了很多果,他们生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妖娃娃。
他带娃娃骑大马,放纸鸢。
天朗气清,妖娃娃穿着红肚兜,笑嘻嘻扑到年长的爹娘身上,还扭头问他。
“爹爹,杀人是不是要偿命的?”
美梦戛然而止。
它们张开利齿,啃咬爹娘的肚子。
“嗬——”
白梦生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背脊。
而院子里妖风阵阵,寒冷刮骨。
他听到一个怪异又尖锐的声音,“白红霜,张寒衣,你们化成这一方祭乐大阵,可真舍得将自己献祭给我?”
“当然。”
是娘的声音。
“八冥妖,昔年我夫妻俩杀了你老母七冥妖,它临死给我儿子种下冥怨根,今日便在此了结!你吃了我们夫妇,也当是为老母报仇,我们敢以天师张氏起誓,绝不会寻仇!但是,我们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必须要取走我儿子腹中的冥怨根,不得再对他出手,我要我儿长命百岁!”
“第二,你也不得对我城百姓报复!”
“我们张氏做事我们来当,别牵涉无辜!”
“嗬嗬!”
怪声冷笑。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天师张氏!”
张寒衣沉声道,“若你答应,我们便血契,你很快就可以报仇雪恨!”
“……允!”
怪声笑得刺耳,“我老母惨死你夫妻之手,我不能让你们太痛快死去,我要先吃你们的心,肠子一截截咬断……”
“不……爹!娘!”
白梦生惶急恐惧,跌跌撞撞要跑出去,但房门的朱砂符箓将他弹了回来。
血味更重。
他已经听不见爹娘的声音,只剩毛骨悚然的啃噬,夹杂着碎骨。
他浑身坠入寒渊。
他倏忽记起,两月前,冲喜前,爹娘同他说,他们已将所有田产铺租都转到了他名下,要他日后学着好好打理,再给他娶一房,他们要亲眼看他成婚,喝新妇的热茶。
他们连孙儿的小衣玩具都准备好了。
当时他以为他们只是遗憾,现在想来,细枝末节,全是破绽!
他一次次撞门,一次次被弹飞。
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与此同时,他腹中绞痛,好似有什么被生生抽了出去,紧接着便是淋漓大汗,像是死了一场,又活了过来。
白梦生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当蒙眼的丝帛滑落,睫毛混着稠汗,他眼睛涩痛,又隐约窥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看见了?
而在他不远处,放着刻字的木板,他小儿认字时,是爹亲手给他刻,而现在——
白梦生爬着过去,指尖颤抖。
尽管他已开眼,但本能的习惯让他摸着雕刻的字,借着手指的触感,一个个读出来。
“小梦吾儿,此生有你,爹娘不悔。然雏鸟高飞,父母子女,终要分别。望你成家立业,加餐添衣,六时吉祥,一世皆安,勿念。”
还有另一块木板,更加细致地叙述他们得遇高人,被收为徒弟,他们央求高人治好了他的病。为了回报恩情,他们就跟着高人走了。这是一件好事,让他不要太过惦念他们,好好跟他的小妖妻过日子,再生一窝活蹦乱跳的小茶花。
“骗子……”
他眼泪颗颗滴落,濡湿衣襟。
“我不要……不要这长命百岁……爹娘……我要你们回来……”
“回来……回来啊!!!”
七月十四。
荔城,昏时。
冥妖当道,全城被屠,无一活口。
不……
还是有的。
冥妖嗅着那一丝奇异的活人气息,几乎将这一座阴气沉沉的死城翻过来,竟在天师府的后院发现了阴界的痕迹。
“好你个张天师!还诓我!原来藏在眼皮子底下呢!”
冥妖大喜,足足炼了好些时辰。
阴界破开,障眼法消失不见,眼前这一幕却出乎了冥妖的意料。
庭院细竹微拂,槐花也一夜落雪,如同洁白瑰艳的梦境。荔城最后一个死人,穿着齐整的澄白寿衣,院子里等它来吃?
手里还攥着个布老虎?
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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