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ive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不可能有准备的一个意外-《被遗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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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量着自己,将蛋筒塞进嘴里,想:好吧,她得谢谢这个男人只是漫不经心扫视了自己一下。尽管她此时没有任何和他搭讪的勇气,而且猜想以后也不可能干出这事,还是不愿意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落到他眼里。

    宿舍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罗音走到拐角窗前,恰好看到那辆捷达利落地在宿舍前掉头而去。她对自己说,别人的男人,别人的恋爱,当观众已经很无趣,陷于迷恋就只能用可悲来形容了。

    6

    苏哲带邵伊敏去她打工快餐店旁边的一家家常菜馆,他已经先打电话过去点好了菜,两人落座一会儿菜就上齐了。伊敏这段时间的晚餐都是店里卖不动的到规定时间要处理掉的汉堡,早吃伤了,她叫了碗米饭,匆匆吃完就要走。苏哲一把按住她,盛碗汤看她喝:“下班了直接去地下车库,我在那儿等你。”

    她做满四小时,换好衣服,下到地下车库,苏哲已经发动了车子等在那儿。她坐进去,苏哲一耸鼻子:“谁带着这一身味道都会没胃口吃饭的。”

    她伸手拉门就要出去,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拖回座位系上安全带,同时将车门落锁,笑道:“不用这么大反应吧,平时你开得起玩笑的嘛。”

    邵伊敏只想,自己就算再有幽默感,恐怕也被他今天奇怪的行为给折磨没了。她挣开他的手,疲乏地靠到座椅背上。

    苏哲发动车子,闲闲地问:“你准备申请加拿大的哪几所学校?”

    她怔了一下,并不打算说自己连申请学校的钱都没着落:“看托福成绩出来再说吧,今天考得一般,不见得有把握申请到理想学校的奖学金。”

    “那你有什么打算?”

    “接着上学,明年毕业了先找份工作,然后再考一次。”

    苏哲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什么也没说。她本以为考试完了可以放松一点儿,可是现在她耳内鸣响得甚至比前几天还要厉害,让她心烦意乱,她合上眼睛,揉着自己的耳朵。

    “明天我带你去好好检查一下耳朵吧。”苏哲侧头看下她疲倦消瘦的脸。

    “检查过了,医生说是神经性耳鸣,也说不上严重,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那把快餐厅的工作辞了,趁离开学还有几天,在我这边好好休息一下。”

    邵伊敏放下手,转头看着他:“我们能不能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黑暗中看不清苏哲的表情,停了一会儿,他轻声笑了,可笑声里并无愉悦之意:“是的,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可是对这些事,我们的理解肯定不一样。”

    谈话再度没法儿继续下去了。她挫败地想,反正她从来也没弄懂这个男人的想法,好像现在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苏哲将车驶进小区停好,邵伊敏下车,下意识地仰头,只见明月当头,明天大概仍然是个晴热的天气,苏哲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真的快忘了我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本地的夏天向来白天炎热,夜晚相对湿度大而又闷热,此时一丝风也没有,小区里根本无人走动,大约都回家开了空调纳凉。两个人身体靠在一起,瞬间就大汗淋漓了。邵伊敏挣扎了一下,可是他抱得那么紧,她根本挣不脱。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这个,那么好吧,我说谎了,你的拥抱和你的吻我全记得。”她回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同样轻声说,“可是那又怎么样?”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扳过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苏哲从来没有这么霸道地吻过邵伊敏。

    她被挤压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地撞上汽车,一阵疼痛,可是她的一声痛呼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就被他吞噬了。他的唇舌灼热而急迫地压迫着她,她的耳内嗡然作响,却又不像刚才的耳鸣,只觉得全身像火烧一样,呼吸在瞬间全部被掠夺了。她死死地抓住苏哲的衬衫,回应着他的吻。

    这时,一束手电筒的光柱往他们这边晃过来,物业巡逻的保安在不远处犹疑地停下脚步:“请问两位是住这儿的吗?”

    邵伊敏大窘,侧头避开手电筒光。苏哲站直身体,手电筒光掠过他的脸,上面挂满汗珠,声音镇定地说:“是我,马上上楼。”

    保安认识他,马上移开手电筒光:“晚上好,苏先生,再见。”

    邵伊敏的心在几乎不胜负荷地狂跳,双腿发软。苏哲揽住她,替她抹一下满头的汗,拉着她走进单元上了楼。一开门,室内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发现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冷汗仍顺着脊背不停地向下流淌。

    没等她反应过来,苏哲已经再度紧紧抱住她,咬向她的颈项。她的动脉在他齿间激烈地搏动着,他狠狠地啃噬吮吸,压迫得她几乎有了窒息感。她在战栗眩晕中,只能更紧地抱住他。

    他抱起她走进卧室,他的身体和她的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他进入她,同时逼近她的眼睛直视着她:“只记住我的吻和拥抱还不够,你得记住更多。”

    伴随着这句话,他狠狠冲击。邵伊敏先是咬紧嘴唇,手指深深掐进他背上的肌肉中,伴随着他近乎蛮横地用力,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支离破碎地叫出了声。

    在她的呻吟中,他贴近她的耳朵,“说,说你不会忘记我。”

    她一偏头,一口咬在他肩头,同样绝望地用力,嘴里是他身上咸涩的汗水味道。她毫不留情地继续狠狠咬着,直到尝到一点儿腥味才松开,然后同样直视着正在她身上起伏的他的眼睛:“那么好吧,你也一样要记得我。”

    7

    邵伊敏醒来时,天还没亮,苏哲并不在床上。她一下睡意全没了,翻身坐起,出了一会儿神,拿起睡衣去浴室洗澡洗头。

    她对着镜子将头发吹到半干,拂开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神不复以前的澄静无波,却带了几分迷惘。她抚摸着颈上的斑斑红痕想,幸好开学还有好几天,不然这样的大热天,怎么遮掩得住。

    她走出卧室,苏哲正开了一半窗子,坐在飘窗窗台上抽烟。见她过来,他掐灭烟,将烟灰缸挪开,然后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良久不作声。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轻声问。

    “有时候我恨你对人完全无视近乎迟钝,有时候我又恨你这样的聪明敏锐。”他抬起头看着她,此时接近黎明了,夏天天亮得早,微微一点儿晨光中,他的神情有点儿苦涩,没什么凉意的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毕竟带来点儿清新气息。

    “这不需要太多的聪明,毕竟你都给了那么多的提示,一定要我记住你。我的逻辑一向学得不坏。”

    “我得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伊敏。”

    轮到邵伊敏沉默了,她靠在苏哲怀里,出神地看着窗纱随风轻轻摆动。

    “我跟你说过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大好吧?用不大好来形容,可能太温和了一点儿。有一段时间,我们完全不说话,具体为什么,我倒是记不大清楚了。”说到这儿,苏哲几乎下意识地又想抽烟,但还是忍住了,“可能应该和我妈妈有关系。她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我还有个大我九岁的异母哥哥,你看,够复杂吧。”

    她想到自己有继父、继母、异母妹妹、异父弟弟各一名,嘴角挂了个苦笑,并不说什么。

    “我妈妈,怎么说呢,我觉得她这一生应该算过得很委屈,可能她自己不这么想就是了。妙龄未婚女子,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亲戚众多的大家庭,还得侍奉公婆,那两位,嘿,真不是平常好伺候的那种老人。”苏哲抚摸着她的头发,迟疑一下,接着说,“我妈对我哥哥远比对我好,这个其实我也不介意。但她讨好那个家的每个人到了卑微的地步,而每个人都觉得她的牺牲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事,包括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我讨厌她那样生活,虽然那完全是她自愿的选择。所以,我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父亲后来带全家去了南方经商,我一个人坚持留在这边,上中学、大学,然后出国,回来也不去他的公司。”

    邵伊敏反手过去安抚地摸下他的脸,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你不用安慰我,我也并不为这些事难过。我只是想解释清楚罢了,这一团复杂家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上个星期,记得吗?我们在商场地下车库碰到的前一天,我接到了我妈妈的电话,她一向纵容我,知道我不愿意受那个家的约束。但那天她头次开口,求我一定去深圳,不要再和父亲别扭下去了。”

    “我能理解,你不用解释什么了。”

    “我答应她之后,当天就给北京办事处发了辞职报告,眼下只等交接了。可是我放不下你,伊敏,就算那天不遇到你也一样。只是遇到以后,我更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她不想对话这么沉重地继续下去,笑了:“你放不下我的方法很有趣,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学会那样牵挂一个人。既保持了深情,也不耽误享受生活。”

    苏哲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手臂狠狠紧一下:“我都不敢指望你是在吃醋。”

    她回头斜睨他一眼:“当然我会吃醋。我不会对没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有要求,可是真在一起的话,你会发现,我是一个苛刻的人。”

    苏哲哑然,停了一会儿才说:“你一直活得认真,让我惭愧。之所以答应我妈回去,我也是想不应该再这么得过且过地混下去了。”停了一下,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想打扰你考试,只好等你考完再说。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游戏,我从来不会对待一个游戏认真到这一步。知道你计划出国,我发火发得很没道理,可是我真的很生气,说不出原因的生气。”

    “好了,你不用再生我的气了,我们都得做自己该做的事。”邵伊敏叹口气,“放心,我不会发火,我想我也没权利发火,毕竟你不是第一个想离开的那个人。”

    “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讲公平吗?”

    “不关公平的事,苏哲,我接受现实很快的,一向这样。”

    “我不会过去待很长时间,而且隔得也不算远,飞机不到两小时就能到。也许……”

    “不,我们都别承诺什么好不好?这样日后不用怨恨自己或者对方失信。”

    “我从来不愿意承诺,到了现在,终于轮到一个女孩子拒绝我给出承诺了。”苏哲微微苦笑,越来越亮的晨曦里,他低头吻她散发着浴后清香的头发,心里奇怪,这么固执的女孩子居然会有这么柔顺的头发。

    “什么时候动身?”

    “这边手续差不多办完了,我等你开学再走好不好?”

    “那会是一个悠长折磨人的告别吗?还是不要了,我们不要拖延,按你原来的时间表进行吧。”

    苏哲再次用力收紧手臂:“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表明你不在乎吗?”

    “我当然是在乎的。可你还是接着把我当作大脑构造和别人不一样的怪人吧,这样什么都解释得通了。”她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一点儿,环抱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我只是想,一整个夏天,我都在没完没了地告别,送走了孙姐、乐清和乐平,送走了毕业的同学,又要送走你。可能到我离开时,就不知道该跟谁说再见了。”

    苏哲一下咬紧了牙,半晌才哑声说:“你太知道怎么来刺激我、调动我的情绪了,有时我想到你甚至会觉得害怕。”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她能感受到那里跳动得并不像他的声音那么平静,“知道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凭什么你就能一再搅乱我的心?”

    她将他的睡衣拉开一点儿,抚摸他左边肩头的那一圈被她咬出的透着血痕的鲜明牙印,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别为这个耿耿于怀了,因为你也搅乱了我的心。就这样吧,我不会在你忘了我之前忘了你的,我猜我的记忆应该会比你来得长久。”

    8

    苏哲开车出去说买点儿东西。邵伊敏打电话给快餐店提出了辞工。那里人员流动很大,当然没人问原因,只跟她约好了领工资和退工作服的时间。

    放下电话,她穿了件苏哲的t恤在家洗自己的衣服,然后靠在沙发上发呆。电视正放一部无聊的琼瑶剧,悲欢离合得热闹。她正对着屏幕,却神思不定,全没弄清屏幕上放的是什么。苏哲回来,将几个购物袋搁在她的腿上,她打开第一个一看,惊叫了一声:里面居然是成套的内衣。

    苏哲难得见她这么惊奇,好笑地看着她。她的脸蓦地通红了:“哎,你……一个男人去买这些会不会很奇怪。”

    “我告诉营业员是买给我女朋友的,她很开心地帮我挑呀。”

    她张口结舌:“那个,你怎么知道尺寸?”

    苏哲瞟下她套着的空荡荡的t恤:“70b,不可能大过这个了。”

    她完全无话可说,丢下内衣看着电视机不理他,恰好屏幕上一个女演员正眼泪汪汪地连声叫着:“不要走,不要走,这太残忍了,不要……”苏哲拿起遥控器一下关掉了电视。

    她避开他突然紧绷着的脸,随手再拿个袋子看:“买这么多t恤、牛仔裤干吗?”

    “我们出去待几天吧,顺便避下暑,省得你回去再拿衣服。”

    苏哲开车两个多小时,带伊敏来到省内一处山区,这里分布着不少度假村、疗养院。他直接开到山上的一家,这家疗养院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此时也只是前面一栋楼住了一个单位的十几个人。院长很客气地出来接待他们,一再问他爷爷好,请他方便的时候再过来休息,然后将他们引到了后面的联排别墅里:“这里现在基本没人,很清静,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想吃什么直接跟餐厅说,他们会送过来的。”

    两人住了下来,山区温度宜人,早晚更是颇有凉意。空气新鲜,安静得只听得到鸟鸣虫叫的声音,的确让才从火炉般城市出来的人感到胸怀舒畅。

    邵伊敏以前从来没过过这样完全悠闲无所事事的生活。早上起来后,吃过早点,苏哲带她出去散步,或者走远一点儿爬山。这里的山连绵起伏,并不陡峭,参天的大树间盛开着各种野花,并没有特别的景致,但无疑十分怡人。

    他对地形颇熟:“小时候每年夏天放假,都会和爷爷奶奶一块儿过来住上几天。”他指下疗养院后面的山,“那边看着不高,但有野兽,我以前看到过狍子,现在可能开发没了吧。”

    黄昏时,他开车带她出去,看看日落和晚霞,再转到附近的农家去吃锅巴粥和才从地里摘来的新鲜蔬菜。

    到了晚上,两人坐着门廊的躺椅上,旁边放了个小小的草编笼子,里面有只蝈蝈在鸣唱着,这是农家小孩儿编了送给他们的。他们漫无边际地闲扯,然后亲吻彼此。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说起近在眼前的离别。

    然而,在那样日日夜夜黏在一起的几天过去以后,终于还是得分开了。

    开学的头一天中午,苏哲送伊敏到师大东门。他是下午三点的飞机,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也不过是一个箱子罢了。他只带了几件衣服,并不想大搬家一样迁徙。捷达是他回国来到本市时表哥借给他的,已经说好和林跃庆的本地公司的一个员工在机场碰面,交给他开走。

    一路两人都沉默着。邵伊敏正要下车,苏哲把一把银灰色钥匙和一张门卡一块放到她手里,看着车窗前方说:“拿着吧,我家的钥匙,我从高中时就一个人住那边。你如果不开心了,又希望全世界都忘掉你,就去那里待着好了。”她的手被他握拢,“可是你要记住,就算全世界都忘记了你,我还是记得的。”

    邵伊敏没回宿舍,而是独自来到学校后面的湖边,抬头看向湖面上方的天空,远方是太阳西沉留下的红色霞光,绚丽地预示着晴热天气还将继续,这个夏天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苏哲的话在她耳边温柔回响着,让她恍惚,也只有此时真切地躺在她手心里的那枚钥匙提醒她,一切都已经成了回忆。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红绳结穿着的黄铜色钥匙,这是她老家爷爷奶奶那间准备卖掉的房子的钥匙。她从中学起就一直随身带着,寒假离开时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交给爸爸。她只想,哪怕是马上要属于别人的、再也回不去的家,她也愿意保留着这把钥匙,当成一个曾经拥有的证明。她打开绳结,将两把钥匙拴到一块儿,重新装进口袋放好。

    她直坐到天色全暗下来,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她拿出来,看着屏上闪动的“苏哲”两个字出神。这是苏哲预先给她存好的,之后她再没存其他任何人进去,宁可凭记忆和电话号码本记常用的号码。

    她迟疑良久,手机不停顿地在她掌中振动着。她还是拿起来接听了。

    “飞机晚点,我刚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更加诚恳,此时听来,只短短几个字也觉荡气回肠。

    她“嗯”了一声,眼睛那里终于有了湿意。

    “去我那里时,看看左边床头柜抽屉,信封里的卡和密码是给你的。我一直胡混,手头没多少钱,但应该够你申请学校了。休假我会回来看你的,伊敏,照顾好你自己,有事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手机我会一直开着的。”

    她只能再“嗯”一声,用尽全力让声音平静:“你也一样,再见。”

    放下电话,她伸手抹下滑落的一滴眼泪,毕竟做不到纵情大哭,哪怕是在这样无人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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