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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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茹愣愣看着:“哦。”

    太阳从东升到正中。

    门铃响过一次又一次。

    杯子里的冰已经全部化了,谁都没有再喝一口。

    桌上静了好久好久。

    白璐说完整件事,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开,就像是一个交代完遗言的老人。

    蒋茹怔然。

    纪伯伦曾经说过,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

    白璐的话,让她与那个苍白的男孩,在某个有着昏暗路灯和幽幽花丛的小巷转角重逢了。

    “许辉。”

    她念出这个名字,表情并不欢快,但也不是痛苦,那是一种只属于回忆的神情。

    一双细白的手在念完这个名字后,不由自主地放到嘴上。

    眉弯轻皱,声音哽咽着颤抖。

    “许辉……”

    她看向白璐,“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白璐回答:“我不知道,我曾经给自己找过很多理由,但现在……都没用了。”

    她凝视着白璐的眼睛,许久后,嗯了一声。

    白璐抬眼,“你恨他么?”

    蒋茹几乎马上就说:“恨。”

    恨得那么轻,就像冰凌下的水珠,滴落之后马上消失不见。

    白璐垂着眼,蒋茹说完之后,眉头更紧了。她咬着嘴唇,有点难受也有点委屈,好像自己在劝自己一样。

    “就是恨他……”

    白璐还是没说话。

    蒋茹忍了很久,终于问道:“他身体怎么样了?有危险么?”

    “我不知道,他出事第二天我就来了。”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白璐的头低着,任何往来的人都能从她身上察觉出疲态。

    她没有马上回答蒋茹的话,而是说起她在医院时候的事。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看见他躺在床上,很安静,就像个死人一样。我不太清楚那一刻的想法,我就是觉得,他不能这样就死。”

    蒋茹抿着嘴,似乎是懂了,“你想让他临走时得到一次原谅,不管来自于谁,好让他得个心安。”

    白璐摇头,声音低哑。

    “我想请你告诉他真实。”

    蒋茹:“什么真实?”

    白璐顿了顿,低声说:

    “蒋茹,你知道么……胆小鬼最擅长伪装成两个样子,一种漫不经心,一种虚张声势。这两样他都试过,可装得都不像。”

    她的声音无限疲惫,可也无限地果决。

    “他从来没有真正回过头,从来没有……他一直在逃避,逃到现在无路可逃了,就想一走了之。”

    她缓慢摇头,“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自己……他不能这样死。”

    蒋茹被一股莫名的感情压制住,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白璐被她问得又是一顿,茫茫之间,用尝试的语气说:“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许辉……并不是很坏。”

    话一出口,眼角泛红。

    你有没有觉得,他并不是很坏,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蒋茹目光悠远。她被勾起回忆,深深低头。

    白璐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从来没有想过博得原谅,不管是你对他,还是他对我。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原谅……”

    白璐声音低哑。

    “可是蒋茹,他本心不坏……他至少值得一次面对的机会。”

    蒋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轻声说:“要是我不原谅,见了他还说恨他呢。”

    “那就恨。”

    白璐的声音里有种惨烈的坚持,听得蒋茹手掌轻轻一抖。

    “爱就爱,恨就恨。你是可怜他也好,憎恶他也好,让他知道真实。”

    “他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被他伤害过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猜的。他不敢问,也不敢接触,如果他现在死了,那也是被自己吓死的,下辈子还是一个胆小鬼。”

    手掌在桌上张开,白璐身体向前,超过平常的坚定,陷入他的故事,陷入执拗的疯魔。

    “躲避和猜测里永远找不到自我。”

    “他必须面对。”

    “如果没有宽恕,那就让他带着确切的恨去死,清清楚楚,来世好再来。”

    时间的光影,映在带着水珠的玻璃杯上,反出刺眼的光芒。

    蒋茹在这漫长的停顿当中,想起一件事情。

    “你还记得么?”

    蒋茹轻声说,“之前你劝我时,曾经说过,我对许辉的感情并不是爱。你说你理解的爱要更浓烈一点。”

    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我一直不明白你那时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蒋茹抬起头,原来早已经哭过了。

    白璐一颗心放下,“跟我去一次杭州。”

    蒋茹擦了擦眼泪,“我可能要准备一下,东西……”

    白璐背起包,“现在走。”

    蒋茹:“你现在都这样了,再歇一会吧。而且票还——”

    “我不要紧,票已经买完了,下午的飞机,晚上到。”

    她拉着她,走到门口,蒋茹问了一句,“为什么提前买票?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

    白璐脚步一停,低声说了句,“猜的。”

    她们都知道不可能是猜的,但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走在成都慵懒的街头,白璐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她。

    因为昨晚我忆起,在整个故事的最初,你给我介绍你心爱的忍冬花时,也只是从地上捡起,而不忍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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