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北平暮色浓(2)-《夜阑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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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步迈上白石阶,笑着,拍他的手臂。

    他一低头,见面前刚过花信之年的女孩子,浅粉的连身裙大袖在手肘处,露出纤细的手腕子,没戴首饰。她鲜少穿如此醒目的颜色,谢骛清不觉细看。

    “奇怪吗?”她被他看得不安。

    他摇头:“过于好看。”

    “今晚教育部在这里有公宴,我不想被人认出来,快进去,”她挽住谢骛清的手臂,俏声说,“带你逛逛这里,时下年轻人最爱来的地方。”

    这个大劝业场的一楼卖日用品,古书籍,往二楼售卖文物和刺绣。

    谢骛清跟着她挤入厢式电梯,往三楼去,随着链条搅动轨道的声响,他感觉到电梯内陌生人的气息,最主要的还是身前的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是穿军靴站在泥土地上对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也不是觥筹交错的灯笼下、举杯奉承的风月场……是人声鼎沸的商场。

    没人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旁人。

    “四楼有个新罗天剧场,那些人来看评剧。”她带他在三楼出电梯,说那些没下来的人。

    她指不远处:“那个是乒乓球馆。你会打吗?”

    谢骛清笑了:“军校的娱乐项目之一。”

    尽头有一家北平同生照相馆。

    何未拿着张名片,对照名字,见一字不差,才放心进去。

    里边有个学徒在擦着门框,见两人,问,预定了没有。何未说,预定了,一位叫扣青的女孩子预定的。学徒擦干净手,把柜子里的登记簿翻开,那纸页边沿早被磨得发黄发毛了。

    “进来吧,我去叫师父,”那学徒指里边,“有镜子和梳子,先准备上。”

    谢骛清到这里,约莫猜到她想要合照。

    她和谢骛清进去。幼时照相,相师到家里,等着她,这也是破天荒地出来照相。

    “怕叫相师去家里,乱说话。在这里拍更安全。”

    他们两个已有同居的传闻,在社交场上无伤大雅。但合照这种事更像确定关系,须藏好。

    她立在镜子前,没拿梳子,用手理了理头发后,回头打量他,伸手,在谢骛清额头前照着他过去的习惯,将他的头发往后理。谢骛清的额头不宽,头发往后捋确实更好看。

    不过谢骛清对好看这种事,不在乎。

    “你应酬时候倒是注意的,”她揶揄他,“和我约,敷衍得很。”

    她竟看他的短发里有白发,心头一刺。

    谢骛清低头一笑,随手捋了捋,轻声说:“人老了,惰性就大了。也就不在意了。”

    她笑:“你过去在意过?”

    他也笑:“认识你之后,倒是在意过一段日子。”

    “说得我十分好色。”

    他道:“以色侍人,未必不是一种情趣。”

    没正经。

    照相师傅来,见他们的样子,便直接问:结婚留念?

    何未低低嗯了声,回答外人,脸红了。师傅观人多,问谢骛清是否从过军,谢骛清没否认,师傅便让他们两个摆出军人夫妇的模样。谢骛清一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一手在身前,不必摆已是大将风范。

    他像极十八岁的姿态,不过身前的手不再虚握成拳,而是以肩承载着何未的半个身子,握住了她的两只手。

    她因谢骛清手的力度,心房微窒。

    白光闪过,竟紧张地险些眨眼,万幸有经验,撑住了。照完便问:“我笑了吗?”

    照相师傅笑着说:“笑了,等着吧。”

    她预约得最加急,在古玩店逛了两个小时,就拿到了那张照片,柯达相纸手感好,虽贵,花得钱倒也值得。时兴的圆弧阴影背景,她看了会儿,被谢骛清拿走。谢骛清比她看得更久。

    “就这一张?”他问。

    她倒忘了两人都该存一张。

    “只来得及洗出来一张,最加急的,”她说,“底片当面销毁,预先说好的。”

    谢骛清不多话,用手指将照片抹平整,放入西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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