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七月雨-《与你千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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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夜晚让徐冽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盛夏。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去大学里找暑期留校实践的姐姐,在画室外意外听到了姐姐跟闺蜜的对话。

    闺蜜问姐姐,你这设计稿也太敷衍了,这实践项目不是跟你们学院出国交换名额挂钩吗,你就不争口气?

    姐姐说争什么气,当一只漂亮的花瓶不好吗?

    闺蜜又问姐姐,那你这是准备把家业拱手让给你弟了吗,你后妈成天捧杀你,你甘心?

    那是当时尚且年幼的徐冽第一次认识到“捧杀”这个词。

    虽然他跟姐姐是同父异母,但从他记事以来,印象中,妈妈一直将姐姐视如己出。甚至相较对他的严厉,妈妈反而对姐姐嘘寒问暖更多,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而姐姐对待妈妈也像对待生母一样亲昵。

    他无法相信,这么多年,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假象,直到听见姐姐的回答——

    一个后妈,还真指望人家视你如己出?面上疼你宠你就得了吧,不过私心给儿子争点家产,也不是多大仇,反正我又没兴趣当女强人,我不要的东西,她要就拿去咯。大家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争得你死我活,把一家子搅得乌烟瘴气,多不舒服?

    然后他明白了,妈妈是望子成龙才对他百般严苛,是想养废姐姐,才放任她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从那天起,妈妈这个词就在他心里慢慢崩塌了。

    可是他的妈妈依然会在他生病的时候担心得整晚无眠,半夜心急忙慌送他去急诊,到医院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拖鞋。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后妈,但她很爱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责备妈妈。

    他站在天平的中间,无法改变妈妈,也无法说服姐姐,最后只能继续维持现状,维持这个家的虚假繁荣,默认了姐姐的牺牲。

    四年前,他已经欠姐姐一个梦想,四年后,当他从苏家人口中得知苏好放弃了什么,他再也不想有人为他让步。

    所以他跟她说:“求你不要这样。”

    雨还在下,玻璃窗在狂风中噼啪作响,仿佛随时都要碎裂。

    徐冽捧着苏好的脸,与她额头相贴,渐渐感觉到有湿润从她脸颊蜿蜒落下,落进他的掌心。

    苏好颤动着眼睫,耳边不断回响起那天教学楼天台上,许芝礼跟她说的话。

    ——后来很多个晚上,再动起那种念头,我就会想起这句话,至少不是今晚。

    ——然后就这么过了一晚又一晚,一晚又一晚……我发现,如果不是今晚,也许就真的不会是明晚了。

    ——可是苏好,你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呢?

    徐冽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呢?

    如果不是经历过同样的夜晚,他怎么会知道这个道理。

    苏好不是为了谈恋爱才放弃出国,她是因为害怕。

    害怕她走后,徐冽又会变得沉默寡言,变得独来独往,会被那些不该他背负的诅咒和谩骂打垮,变成第二个从前的许芝礼,变成第二个当初的苏妍。

    她曾经活在追梦的世界里失去了姐姐。

    现在她想当徐冽的太阳。

    苏好摇着头,哽咽道:“可是我害怕……”

    她没说她害怕什么,徐冽却好像已经懂了。

    他拉远了一些与她的距离,让她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不用怕。”

    “嗯?”苏好抽噎了下。

    “你见过谁害怕太阳太远吗?”

    茫茫宇宙只有一个太阳,却已经足够让这个世界万物生长。太阳是不需要靠近谁的。

    隔着万里重洋,她一样是他的太阳。

    一样能让他汲取到光亮。

    *

    苏好没有立刻回应徐冽,不管作什么打算,她都需要时间考虑,这也是情理之中。

    雨停了,邹月玲和苏文彬把苏好接回了家,让她好好整理心情。

    苏好离开后,徐冽在邹家上完了最后一堂家教课。

    林阑已经从邹月玲口中得知徐冽的真实身份,心情五味杂陈之余,不管多喜欢徐冽,也没道理再让一个高中生继续打工,所以给他结清了工资。

    徐冽从邹家离开,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近校门时,看见那里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他被迎面打来的车灯刺了眼,抬手挡了一下,司机立马熄了车头的远光灯。

    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徐小公子,”男人叫了他一声,步履匆匆上前来,脸上微露焦色,“您还记得我吧,我是程总的特助,高瑞。”

    徐冽眯起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他身后这辆车。

    “您手机关机,我就在这边等您,是这样的,您现在可能得跟我去一趟北城……”高瑞在社交场上见惯风浪,一张嘴皮子向来能说会道,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连组织语言都觉得困难,“徐夫人……我是说,您母亲她……”

    徐冽的唇抿成平平一线,绷紧了身体。

    “您母亲今天乘坐纽约到北城的航班,落地北城机场后,跟一行人起了肢体冲突……”高瑞描述着前因后果,试图冲淡这件事对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冲击,但不论怎样绕远,最后还是避无可避,“过程中意外撞伤头部,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程总让我来接您。”

    *

    凌晨四点半,北城。

    医院重症监护室外,徐冽站在走廊上,望着监护室小窗里透出的模糊灯光,面无表情地倚着墙。

    他在凌晨三点下了飞机,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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