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时闻景(下)-《他那么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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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腿。

    在这慌乱来往的人流间,他神情淡漠得近乎不通人性。

    在那双湛蓝的眼瞳里,闻昊看不见半点悔恨、懊恼或是快意之类的情绪,而只有一片冰冷。

    须臾之间,那双眼瞳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闻昊的注视。

    少年转过头来,不喜不怒地看了闻昊一眼。

    闻昊身形一僵。

    ——

    原来刚刚不是他的错觉。

    对于自己造成的眼前这个可怕的局面,少年真的没有半点忧虑的情绪存在。

    或许闻云聪说得没错。

    闻昊甚至觉得与自己对视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狼崽子。

    他属于人性的那部分存在,似乎早已被什么磨灭得一干二净了。

    “……”

    闻昊不寒而栗地避开了视线。

    晚上,闻老爷子归家,听说了白天的事情。

    被踢昏的闻云聪彼时已经醒了,被闻老爷子叫过去之后,在书房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气急败坏地赶回来的闻少岭,也在旁边跟着夸大家庭医生说的症状和危险。

    闻老爷子听得眉头直皱,转过身去问管家。

    “他还没回来?”

    “嗯,”管家应声点点头,“小少爷下午有综合格斗课,听说每天都给自己额外加课,回来的比较晚。”

    “让他今天先回来吧。”

    “好。”

    没用多久,还穿着一身训练服的少年就出现在了书房外面。

    一看到他,闻少岭和闻云聪脸色都变得像是打翻了酱油瓶,黑沉一片。

    只不过少年的目光一扫过来,闻云聪就下意识地瑟缩着躲开了眼。

    少年的目光从他们父子俩身上浮掠过去,停都没停。

    “有事?”

    他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不耐。

    ——莫名被打断了授课,显然闻景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

    “父亲,您看他哪有半点悔改的样子!”闻少岭气不过,抢口道。

    “悔改?”

    少年瞥了闻少岭一眼,在看到闻云聪那糊了一脸泪的模样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少年嗤笑了声,眼尾一扬,“我既无错,为什么要悔改?”

    “你对云聪下这样的狠手!亏你还算是他的长辈!”

    “长辈如何?”少年扯着唇角要笑不笑地看着闻少岭,眼神一寒,“再敢侮辱katherine小姐,别说是他,你我也照打不误。”

    说完,少年再懒得说一个字,直接转头往外走。

    后面闻少岭已经被气得没了理智,暴跳如雷:

    “就为了那么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嗖”地一下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铿”地一声插进了闻少岭耳后的墙壁上。

    淡淡的血丝在闻少岭的脸颊绽开,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啊——”

    书房里的佣人和闻云聪被吓得尖叫,闻少岭则是丢了魂似的傻在原地。

    而始作俑者转回身。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眼底像是凝满了煞冷的杀意。

    闻少岭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嘴唇都哆嗦起来。

    有那么一刻他毫不怀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疯魔一样的少年也能把那把匕首插进他的颈动脉。

    让闻少岭觉得死里逃生的是,少年并没有再对他做什么。

    闻景只是走到那面墙壁前,伸手止住了还在空气中颤栗嗡鸣的刀身。

    两指捏紧,他蓦地把刀拔了出来。

    随着那刀刃摩擦的声音,众人心里都好像跟着嘎吱了一下。

    看着那个到此时也眼神淡漠的少年,他们不由恐惧地避开了视线。

    感觉到了旁人的惊恐,闻景漠不关心地收起了匕首。

    “再让我听见你对katherine小姐有一字不敬——这把刀就不只跟你擦过去那么简单。”

    说完,他拔腿往外走。

    到了房门外,少年身形一停。

    而后他侧过头,瞥了一眼几乎瘫到一起的闻少岭和闻云聪父子俩。

    薄薄的唇一勾,少年脸上露出个艶丽而淡漠的笑容。

    “废物。”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

    一转眼,闻景就在闻家长到了十五岁。

    两年多的时间里,原本的少年身形迅速拔高。如今若是只看背影——已经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和因为格斗等身体机能训练而格外修长挺拔的身材——大概谁也认不出这会是两年前那个看起来还有些单薄的少年。

    而随着年龄增长,混血血统也让他的五官轮廓愈发深邃立体。如果不相识的人见了,多半要以为他是个已经成年的。

    在闻景十六周岁生日前夕,看着俨然已经成人模样的小儿子,闻老爷子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生日宴?!”

    得到这个消息,闻家众人都大吃一惊。

    谁都明白,闻景十六周岁这个生日宴,绝对不会只是要给他过一个生日那么简单。

    闻嵩是要宴请闻家的无数世交,把自己这个小儿子正式推到世人面前。

    他是要让闻景名正言顺、认祖归宗。

    闻家二房三房担心了两年的问题,终于还是发生了。

    “父亲……这会不会太早了些?”

    闻少岭硬着头皮问。

    连一向跟闻少岭不对付的闻少峰都跟着附和。

    闻嵩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三儿子是怎么想的。

    只是他也懒得与这两个没出息的计较,只摆摆手:“我已经决定了,这事交给你们大哥去办,至于你俩……”

    闻嵩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瞥了两人一眼。

    “这两年你们在外面说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跟你们计较。——这次闻景的生日宴,你们谁要是再敢给我闹出一点幺蛾子来,我一定把他从闻家赶出去。”

    闻老爷子语气一点都不重,相较平常甚至算得上是少见的温和。

    但也就是这“温和”劲儿,吓得两兄弟对视了眼,就谁也不敢说话了。

    闻景的生日宴,于是如期而至。

    当天早上六点半,晨起锻炼归来的闻景刚淋浴完,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听敲门特有的节奏和力度,应该是管家。

    闻景擦着湿淋淋的碎发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正是一脸和善笑容的管家。他手里还捧着几件看起来崭新熨帖的衣物。

    闻景打量了两眼,本能地皱起眉。

    “又有什么麻烦事?”

    管家笑了笑的,当做没听见,绕过闻景走进门,“早上好啊,小少爷。”

    他躬身把衣服放到闻景的床上,然后再自然不过地走过去给他拉开窗帘。

    ——

    闻景在闻家待了两年多将近三年,从头到尾房间收拾全部都是管家一人做的。

    换了旁人,根本别想能进他房间。

    闻景将毛巾搭在颈上,皱着眉走过去,拎起了床上的衣服。

    西装。

    他撇了撇嘴。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拘束人的衣服了,连腿脚都活动不开。

    打开了房间的净化加湿系统,管家笑眯眯地转回来。

    “小少爷,下午开始在家里会办一场晚宴,您记得穿着它到场。”

    闻景嫌弃地把衣服撇到一边。

    “不要。不去。”

    老管家也不恼:“我记得小少爷您最近的射击课还没上完?老爷子好像越来越不喜欢您今年的选课了,小少爷可别送给他停课的理由啊。”

    闻景继续擦头发的动作一停。

    毛茸茸的毛巾间,那双漂亮的蓝瞳轻眯起来,像只危险的大猫。

    “——你威胁我?”

    “不,”老管家微微一笑,“这叫善意的提醒,小少爷。”

    闻景:“……”

    “几点?”

    “晚宴六点正式开场。”

    “我那时候还没上完课。”

    “所以我特地来提醒您——提前请假,千万别迟到。”

    “…………”

    半晌之后,站在那儿的少年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我会到场的。”

    显然很是不甘愿。

    老管家满意地笑了笑。

    然而等到晚上,管家就知道自己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

    眼看手表表盘上六点已过一刻,闻景还是半点不见踪影。

    闻老爷子脸色不太好看,问管家:“他真答应过了?”

    管家苦笑:“当然。”

    “那怎么还没出现?”

    “大概是有事耽搁了,”管家说,“不过小少爷的脾性您知道的,既然答应出席,

    就不会不露面。”

    闻老爷子皱紧了眉,问旁边站着的负责宅子里一切情况的安保队长。

    “还没找到人吗?”

    “没有。”

    “……”

    闻景没露面,最高兴的就是闻少峰和闻少岭了。

    尤其后者,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错过了开场的介绍时间,再想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就难了。

    一想到这儿,他调整了表情走上前,低声说:“父亲,时间不早了,客人们都等得有些急了,不如我们就先开宴吧?”

    闻嵩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无法。

    他只得点点头,冲长子一挥手。

    “还是按原本的说辞来,先说他暂时有事晚些露面。”

    长子点头。

    闻少岭脸色却一变。

    ——这是摆明了,就算闻景今天不出场,也要对外把他闻家幺子的名义敲定啊。

    看出老爷子定意已决,闻少岭只得脸色灰败地退了回去。

    于是,几分钟后,正奇怪着闻家迟迟未开宴的宾客们,就从闻家长子那儿听到了闻嵩决定带幺子闻景认祖归宗的惊人消息。

    底下有不少近两年听说闻家领回来个儿子的,但都以为悄无声息地带回闻家主宅来已是顶峰。

    除了个别早已得到消息透露的至交世家外,没人想到闻嵩竟然真的会把这个小儿子的正统名分敲定下来。

    偌大的宴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负责开场的闻家长子神色淡定,刚要再打个圆场,就听宴厅的门霍然洞开。

    在这西装革履也或衣香鬓影的场合,走进来的身材修长的少年却穿了一身黑色训练服,腰缠束带,蓝瞳里透出的目光凌厉而锋锐。

    他对视着自己愣住的大哥,薄凉一笑,侧身靠在厅门上。

    “认祖归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狗屁条件了?”

    少年的出言不逊惊呆了在场宾客。

    而被那双蓝瞳里满是煞气的眼神一慑,闻家众人竟也一时忘了开口或是上前阻拦。

    闻嵩有些恼怒。

    但对于这个最肖自己的小儿子,他永远有着对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及的耐心和宽容。

    “闻景,今天是你的生日宴,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闻嵩侧头看向管家,“带他上去换衣服。”

    站在厅门处的少年闻言眼神一冷。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少年哈哈大笑,笑得恣肆轻狂。

    他一边笑一边大步走进门,一路直指闻嵩所在的方向。

    路过之处,所有宾客本能而避讳地给这个满身煞气的少年让开了路。

    他于是一直走到闻嵩面前,才停住脚步——

    “闻、嵩。”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反应里,闻景一字一句地直呼闻老爷子的名姓。

    同时他薄唇微咧,露出个骇人的笑来。

    “但凡有一点羞耻之心,你大概就不会觉得自己配做我的父亲。”

    话出,石破天惊。

    宴请来的一众宾客和闻家众人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闻嵩气得额头青筋都绽起来,而站在他对面最小的儿子不避不退地看着他,笑容桀然不驯。

    像头独狼。

    蛰伏闻家将近三年,这头狼第一次朝着闻家的当家人亮出了他尖锐的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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