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咬定卿卿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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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卿赶紧出言阻止:“阿娘,您等等。”然后四顾几眼,给慌手慌脚的元赐娴指了个方向。

    元赐娴心领神会,急忙奔去。他则疾步赶到门边,平静了一晌,理理衣襟,移门道:“阿娘,您找我有事?”

    宣氏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往里扫:“你屋里可有旁人?”

    陆时卿肯定摇头:“没有。”

    宣氏一脚跨进屋,一面忧心忡忡道:“阿娘听说有名仆役得了我的吩咐,给你送茶水来,可阿娘却不曾有过如此交代,可别是谁要害你啊……”她东张西望一番,问,“真没人来过?”

    陆时卿默了默,坚决道:“没谁来过,一直只有儿一人,阿娘放心。”

    宣氏“哦”了一声,看看他身上旧袍衫,怪道:“早先你不就请人备水了,怎还未去沐浴,这水都要凉了。”说着往净房方向瞅了眼。

    陆时卿不由绷紧了腰背。他平日爱干净,书房也连了个净房,夜里如有公务未完,便会在晚膳后先在此沐浴。方才元赐娴就是被她撵去了里边。

    他忙道:“儿临去前,记起点事未做完,便耽搁了。”

    宣氏的眼底已然染上几分狐疑,嘴角却仍挂着笑意,道:“成,你在外间忙,我去里头瞧瞧水凉了没。入秋了,夜里天冷,可马虎不得。”

    陆时卿一听,慌忙伸手阻拦:“阿娘,我有分寸,不会冻着自己,您去歇着吧。”

    宣氏却铁了心要进去,一把搡开他的手,面上依旧笑得十分温柔:“你与阿娘客套个什么?阿娘试试水就回。”

    拦不住了。陆时卿也不好真与母亲动粗,只得跟在她身后进到里间,正要头疼掩面,却见净房里头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无。

    他疑惑之下松了口气。宣氏也是步子一顿,目光在里头来回扫了一遍。

    这净房陈设简单,一眼便能望尽,此刻屏风收拢,窗子也是从里扣合的,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宣氏眼中狐疑渐渐褪去,走到门前几只木桶边,弯身摸了摸外围桶壁,道:“还是温的,赶紧倒水沐浴吧。”

    她说着往屋里一只浴桶努努下巴。这一努却是一顿。

    等等,这浴桶好像挺大的啊。

    陆时卿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见她似乎想上前,便抢先拎起木桶,道:“好,我这就沐浴了,阿娘回吧。”

    他边说边拎了水往浴桶走,待走到桶边低头一看,不由眉心蹙起。

    元赐娴跟朵蘑菇似的抱臂蹲在里边,正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不是她不懂跳窗的道理,实是因窗子扣了锁,她若选择逃走,必将发出声响,方才听见外间动静,一时情急,只好一脚跨进了他的浴桶。

    宣氏见他不往里倒水,再次心生疑窦,问:“怎得了?”

    陆时卿回头道:“没,就是瞧见桶壁有些脏物,不过不碍事。”

    他说完便拎起了木桶,往里倾斜,跟元赐娴比了个口型:让开。

    这桶笼统就这么点大,她能让去哪啊。元赐娴不肯依,苦着脸拼命摇头。

    陆时卿实在没法,只好拣了块空点的地,避开她将水浇了下去,完了再去拎另外几桶,一桶桶往里倒。

    宣氏这才信他,交代他几句,出了门。

    等她彻底走远,泡在水里的元赐娴“哗啦”一下站起,胡乱抹了把面上水渍,冲屋里佯装准备解腰带的人吼道:“陆时卿,你过分——!”

    陆时卿被她吼得一懵,连她喊他名讳都没注意,见她狼狈不堪,尴尬地偏过头去,咳了一声:“我……”

    他说不上话,一眼瞧见巾架上的手巾,便摘下来目不斜视地递给她:“你擦擦。”

    元赐娴人在水中,气得猛一挥拍,水花一下四溅开来。得亏她眼下穿了小厮的粗布衣裳,湿了也不过贴身一些,不至透出肌肤来,否则她可能会想剜了陆时卿的眼。

    她冷冷道:“我不擦。就你有洁癖?就你爱干净?我才不用你的手巾!”

    陆时卿皱皱眉,撇过头来,十分君子地将视线维持在她脖颈以上,解释:“是新的。”

    她一噎,仍旧赌气道:“新的也不行,你碰过了就不行!”

    陆时卿深吸一口气。他嫌弃了别人这么些年,当真头一回被别人嫌弃。

    他叹了一声,提醒道:“小祖宗,你人都在我浴桶里。”还嫌弃什么他的手巾。

    提起这茬,元赐娴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骑虎难下,不好当着他面爬出,便又拍了次水花泄愤,直叫水溅得他满脸都是,才道:“你出去。”然后接过了他的手巾。

    陆时卿能怎么办呢,见天色渐暗,给她点了个烛,便灰溜溜去了外间,半晌,听见里边传来喷嚏声响。他眉头一蹙,敲了敲槅扇以示疑问,果不其然听元赐娴哭丧道:“我穿什么呀……?”

    他低咳一声:“木施上的衣裳……也是新的。”是新的,不过是他原本准备换的。

    元赐娴看了眼,揉揉鼻子咕哝道:“不行,穿你衣裳回去,我阿兄会打断我腿的,你得给我弄身女装来。”

    *

    陆时卿最终找了陆霜妤帮忙。

    元赐娴在她险些掉了下巴的神色里,接过了一身崭新的秋衣,换上后憋屈地回了府。

    翌日,陆霜妤不情不愿地到元府探望她,问她是否感了风寒。元赐娴可没这般娇贵,却因瞧出她是奉兄长之命前来,便故意擤擤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给她听。

    果不其然,当日傍晚,陆府就差人送来了一堆药。

    接连几天,元赐娴都没再往陆时卿跟前凑,预备装个病,叫他好好歉疚一番。直至七月半,徽宁帝在罔极寺躬身主持盂兰盆法会,钦点了元家兄妹到场,她才与他打了个照面。

    佛教传言,盂兰盆节是解除亡亲苦厄之日。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在佛教兴盛的大周,下至百姓,上至皇室,都会在这一天设斋供僧,去往寺庙超度、拜忏,也祝愿在世的亲人延年益寿。

    罔极寺是专供宫廷朝礼的皇家寺庙,位于长安城东北的大宁坊内。元赐娴得了圣命,身着玄衣,与一众皇室子弟一道随驾,跟在帝王车舆后边徒步而行,远远便见佛塔耸峙,日出的金光洒在塔尖,笼罩得整座寺院巍峨而肃穆。

    元赐娴是宗室女,非正统皇室,因此挨在队伍后方。当然,比陆时卿等一干文武官员靠前一些。

    到了罔极寺,圣人的车舆落了地,金吾卫开道,一路引众人往庙内道场去,前方,七面写有大周历代帝王名号的巨幡猎猎翻卷。

    四下寂静,甚至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朗朗诵经声。

    跨进门槛时,元赐娴瞧见前边徽宁帝的步子不知何故顿了一顿,等上前,才见地上躺了只奄奄一息的秋蝉,想来他方才约莫是在避开它。

    倒非圣人真有如此仁心,而是眼下这等场合,杀生是触犯祖宗的大忌,将为大周招致祸患。这样一只小小的秋蝉,倘使是圣人不小心踩着,尚可只手遮天,若换作旁人,或将换来杀头的罪名。

    元赐娴扯扯一旁元钰的袖子,示意他脚下当心。

    这盂兰盆法会的第一项仪式便是将祖宗们迎入道场。

    庙内道场布置开阔,正中一张数丈长的祭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供品,正前设一只硕大的青铜祭鼎,里边盛满香灰,旁侧站了大周贵人圈里最有名望的虚圆法师,及其名下几个出色的僧人子弟。

    金钟撞鸣,传来三声清音,宫人们高举七面赤底玄字的巨幡入内,徽宁帝紧随在后,从僧人手中接过三柱细香,照虚圆法师口中悼词祭天礼拜,接着便轮到后方诸皇亲,拜完一个,退出一个,再进一个。

    皇亲数众,如此一阵过后,元赐娴已等得百无聊赖,只好盯着前边贵人们的后脑勺发呆。倒是郑濯上前的时候,递香的僧人手一抖,不小心将香灰撒落在了他的手背,叫她神思一下归了位。

    这新鲜的香灰该是滚烫的,僧人一惊,慌忙就要请罪。郑濯却打个手势止住了他,大约是不愿如此场合多生事端。

    元赐娴觉得奇怪,为何其余人都好端端的,轮着郑濯就出岔子了。

    她心生疑窦,想找机会查探一下他的伤势,等他自道场退出,经过她身侧时,便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拦下了他。

    她之所以随身携带药膏,也是因怕被香灰烫伤,有备无患的缘故。

    郑濯微微一愣,见元赐娴指了指他的手背,朝他比出个口型:擦擦。

    他笑了笑,无声回她一句“多谢”,继而抬手接过药膏,涂抹好了再递回给她,朝她颔首示意别过。

    元赐娴不动声色瞧了眼他手背上的烫红,也朝他略一颔首,回头目送他离去,却突然对上一道寒芒。

    文官队伍里,一身祭服的陆时卿正望着她,一双斜挑的凤目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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